说好的更新...
大家元宵快乐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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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睡了。
他醒了,睁开眼睛,隔着睫毛的帘幕向外望去。
天微微热,他尚且蜷缩着身子,天又才初初亮,侧着头望,眼前还是一片混沌。
首先隐约望见的是水,古井无波的绿塘面,接着是桥,沉朴的白玉桥。
再然后,是一个人。
他朦胧地看了眼,眨眼间又看不见了。
还不应该。他想。
天还没有热起来。
可是他的心哟——怎么不知不觉提早从水浸中给烫了出来?
他睡了。
他醒了有一会儿,身子微微舒展。
午后下了阵雨,不大,把他的衣服打湿了几点。
他看着那几滴晶莹打发时间,感触着黄昏的热温。
天气逐渐热了起来,他醒的时间越来越早。他稍稍抬起头,看见了一个人。
他不知觉抬高了眼帘,想仔细望望,而那个人影啊,那个人影——
好像即将要浮现出来,自光中浮现出来。
在他看清的前一刻,人影不见了。
他目光紧缩着那段桥,空空如也。
水汽在蒸腾,他好像看见了衣服上的几点水珠挥散而上。
它们像什么,是刚才想的银星吗?不,不像。
他垂下头,觉得它们像眼睛里掉出的水,不然他怎么觉得自己少了一块,空空闷闷的呢?
他睡了。
他未曾在这晚睡去。
浮动的热在他的周身,空气越沸腾,四周越安静。
他活动着手指,终于可以半抬起头,在一片夜色中,目光越过桥,望向了远方。
远方——有最终凋谢的春花,越发蓬发的树木,以及隔着远就仿佛能听见声的热浪。
夜色生的凉到底怎么也凉透不下了。他悄然扬起颈脖,执着地盯着远方。
他看见了一个人。走得无声无息,而一直在向前,向着这边走来。
“啪嗒——”一株春树的残花花瓣落在了绿草茵茵的岸边,响了一响。
在这暗然中升温的季节里,他终于摆脱了蜷虬的姿态,撑起了上身。
一份他似乎期待了许久的目光飘了过来,落了下来,稳稳地沉住了,沉在他身上。
热意把他的眼眶熏得生热,而他没有眨眼,也没有等什么流淌而下。
因为他扬起了头,他的神魂已经把缺了的自己缝在了那人的目光上了。
“咔嚓——”严封紧合,刚刚好。
宁静中他听见无声的笑,轻轻的,像一根羽毛。
他睡了。
他在熟悉了的目光中醒来。
舒展身体,他摇头驱散了睡意,把眼睛一落不落地同那人对上。
那人站在白玉桥上,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望他。水塘平静极了,他自己却荡漾开了。
喜悦,爱恋,依慕,一片片荡开,荡得满边的视野生波扭曲,最后只留下一个人。
那个他喜欢的人。
“今年正好,”那人说,声音散散地融在热空气里,“你来得早,我也来得早。”
“嗯……”他说,“真好。”
他睡了。
他眨动着眼睛,似醒非醒。
周身是热的,浮动的,细细密密的热意搔得他心痒痒。
而世界好像是不太一样的,没有水塘,圆叶不在旁。
他心底却是高兴的,浑浑浊浊地高兴着的,他在树干上颤几颤薄薄的翅膀。
有一种有点遥远的冲动自他心腔中生出,他竟不自主地歌唱。
这令人惊奇,他本是寡言的,不怎么爱说话。
迷惘地低头,抓住了一片人影,他不再犹豫了。他唱着,作赞美诗,嚣着。
那人抬头,眼神扫到他,嘴边勾几勾,不带恶意地笑几笑。
“听说你与众不同,因为你沉默,”那个人说,“可你怎么见着我就立马唱起来了啊?”
“给你。”他说,“都留着给你。”
是了,对于这个人,怎么唱都不够。
他在黑暗与泥土中等了十八年,冰冷中感触到了这个人。
慢慢渗透的温暖,以至于到了灼热时,他已经完全没了厌烦。
沉住的灼热,却偏偏能烧得心头旺。没什么期想的他突然有了强烈的渴望。
他想他得出去,他一定要出去。等到他钻破了束缚,正是最好最盛热的时间。
他要找到这个人,对着他歌唱。
他睡了。
他醒在那人的臂弯里。
那人俯下身,给他的额头铭下一个滚烫的吻。
他知道那人从不会如此刻意,而这随意散发的热度,就足够叫他交付全心了。
他觉得他快化在脚下的水里了,化成糖。
“叶修,”他说,“做了一个梦。”
“什么美梦?说来我也高兴高兴。”那人兴致勃勃地问道。
“梦到有了翅膀,对你歌唱。”他说,灼灼地望着眼前人,把手伸到那温热的脸上。
那人笑了一声,没憋住的,突地从嘴边蹦出来,满是亲近意。
而他看到了那人的眼睛——那双笑弯的眼睛,不知为何有些沉。
“那就稀奇了。”那人说,“真是……稀奇啊。”
他望着那人,看见润色的嘴唇张张合合。
以及那双眼睛里最后沉透了的,难得明显表露出的温柔情意。
“更稀奇的是,”那人说,“我也梦见过,真巧。”
他睡了。
他再醒来的时候,感觉眼皮格外沉重。
好像在天快要不那么热的日子醒过无数次,心里落了抵触,便不想再在这样的天气醒来。
可是——
一只手抚上了他的眼皮。
“别装睡了小周,”那人愉悦地说,“知道你醒了。”
炙热的话语从来都能轻易地破除他的心线,于是他睁开了眼。
天昏明,风黯哑,树叶哗啦的声音,似乎有些萧瑟了。
身体不自觉地沉重,耷拉下去,不太想起来,或者说……不能起来。
而他看着那人的身影,热度在逐渐熄灭,沸热在凉冷。
他猛地拉住那人的手:“别走。”
那人仍是笑着,望着他:“你哪里看到我动了?”
他沉默着,闷闷地握紧了手心里抓着的那只手:“陪我。”
那人不再笑了,拿另一只手拍了拍他的头,断断续续触摸他的头发。
他去看那人的眼睛,那眼睛仍然是平淡的。
这个人一直如此奇特,总好像占尽了极端,热与凉都在其身上,完美地共存。
“你知道,我们都是要离开的。”那人说。
即便如此,无论哪一个,都引人注目,能牢牢抓住他的目光。
而且——
“不过,陪倒是没有问题的。”那人说。
他闭上了眼,跟着笑了:“好。”
他不知道这人口中的自信从何而来,但只要是属于这人的肯定话语,他就发自内心相信。
他睡了。
他真真沉沉地睡了,身体终于沉浸到了生他养他的绿塘水中,神魂却好像跟着最后的热意挥散了,蒸腾着飘上天去。
他清清茫茫中看见了许多,花鸟虫鱼,都从他眼前穿过。而他们,都是夏日里的景致。
接连着是仿佛曾经历过的,比之前更多的热意,暖暖融融地包围了他,让他一边沉淀着要香甜地睡了,一边漂浮着要明悟了。
他想到了那个梦,他想到了梦里的那个人,他想了很多,直到恍恍中好像到了尽头。
他再一次睁开了眼睛。
熟悉又陌生的地界,有四季分明的不同景致。
他没有踌躇很久,便踏了出去。真令人奇怪,他分明未曾走过路,却走得很顺畅。
不过他摇了摇头,心里好笑着自己,别在束缚自己了,已经不是了。
秋枫过了,冬雪过了,春花过了,他越走心情越是欢畅明晰,最后又见到了熟悉的碧绿。
他向里走,熟悉的热感——便又上来了。
紧接着,他就看见了那个人,那人趴在一块石桌上,闭着眼憩息。
他放轻脚步走过去,视线漫漫拂过安恬祥静的脸庞。
现在还早,还有三个季节,也正该休息了。
他坐到那人对面,紧紧看着,心里也充满了悠宁。一种仿佛能遍穿洪荒的感觉击中了他。
他想,是了,只要他在,那人、便也会一直在了。
他们两个,说不清谁生发出了谁,只知道他们紧紧依存,不会分离。
夏天睡了。
夏天还会醒。
因为,属于夏天的万物,一直存在。
Fin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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熟悉的拟物又来啦!
这篇是夏日老叶与夏日中的万物小周,这一世小周是荷花,上一世是蝉。
完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