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周叶】玲珑树
中秋节快乐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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以下正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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醒的时候，周泽楷正巧听到簌簌声响了满片。
他动了动长长的耳朵，睁开了红豆般的眼睛。灰褐色的树皮占了周泽楷满眼，表面凹凸不平的纹理像是岁月的痕迹。
细微的触感拂过他的头顶，周泽楷抬头，几片细小的绿色叶片打着旋儿从他眼前飘过，轻巧得像是羽毛。
周泽楷没有低下头去看那树叶，他依然抬着头，向上望着，望着头顶那片遮天的荫绿，蓊蓊郁郁，层层叠叠。而这繁茂枝叶的缝隙之间，仍然有淡淡的光束打下来，这样一看就好像是这树散发的光辉一样。
“小周，你醒啦。”一个轻飘飘的声音在周泽楷的耳边响起。几根枝条像是被大风骤然砸过似的弯成弓形上下挥舞着，仔细一看却仿若在挥着手打着招呼。
“嗯。”周泽楷回答道，跳起了身子。他四周环顾了一下，有些疑惑。绕着树根附近蹦了几圈，除了土地与树根，再找不到别的东西。周泽楷沉默地停了下来，嗅了嗅，淡淡的药香还漂浮在空气里。
“小周，你在找什么呢？”声音又响了起来，末尾语气轻轻上挑。
“捣药杵、研钵，不见了。”周泽楷说。
“这个啊，我知道。”声音带上了笑意，“是吴质偷了你的东西，快去咬他。”
“好你个叶修，别当我没听到！”一道洪钟般的人声响了起来。周泽楷眨眨眼，一个拿着斧头的人影急速靠近。
“小周我跟你说，我亲眼所见，是这个家伙趁你睡觉的时候把你的捣药杵和研钵藏起来了。”人影半蹲在他身前，一手抵着斧柄，一手指着大树，信誓旦旦。
“我要告你污蔑啊吴质，”声音懒懒地说道，“你怎么证明？”
吴质呵呵笑：“我就猜到你要耍赖。不如我们去请嫦娥仙子来说一说，当时她正好也在边上看着呢。”
高大的桂树满满的树叶都停止了抖动，轻晃的枝条也静止了，仿佛巨大的雕塑。而这静谧的氛围只维持了一瞬，下一刻无数的树叶纷纷落下，洒了吴质满头满脸。这之中，又有几片小叶长了翅膀般飞到了周泽楷身边，围着他打转。
“小周，”叶片上发出细小的声音，“你悄悄跟我说，你信谁？”背景配音一旁暴起的愤慨声讨。
周泽楷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这洪涛中发现这一支小小的细流，可是他的耳朵就是无比清晰地捕捉到了这点小小的声音。轻轻的嗓音落在他的耳朵里，带来草叶搔过般的感觉。
“嗯……”周泽楷沉吟。
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。一人一树敏锐地听到了周泽楷发声，都静待着周泽楷的回答。
“叶修……”周泽楷说，“还给我。”
这次背景音换成了吴质得意的哈哈大笑。
“所以说，小周还是猜出来了是吗？”坐在树下的女子抿了一口茶，微笑着说。
周泽楷正握着他失而复得的捣药杵认真地研磨着药材，闻言只是点了点头。倒是一旁吴质又忍不住大笑，手中斧头一阵风般挥过，带下两根枝条：“嫦娥仙子，你是不知道叶修当时的样子啊，树枝那都垂下来了，就差把自己埋洞里了哈哈。”
“小周，你这样助纣为虐是不对的。”叶修严肃的声音响起，他的树叶跟着哗哗响动，自己给自己鼓着声势。
“要捣药。”周泽楷说，毛绒绒的白色爪子抓着捣药杵磨呀磨。
“好吧，”叶修的声音低低的，“可是你忍心看前辈被指责之后还要被砍吗？”
周泽楷的动作停了下来。他的视线情不自禁地斜移，看到了旁边地上被砍下来的桂树枝条。被斧头干净利落斩断的灰白色树枝，截面平整无情。
吴质大呼：“小周你来的最晚你不知道，叶修这家伙可不是一般的树啊！不然我砍了那么多年了能还在这吗！”
“喂喂，难道你砍下来的都是空气吗？割你一块肉你疼不疼？”叶修反驳道。
“你也就骗骗尽职尽责没注意外事的小周，”吴质痛心疾首，“我每次砍下一枝，看着你新一枝马上就长了出来，我还真觉得我就砍的和空气没两样。”
嫦娥乐呵呵插话道：“我最早来的时候，此树已有五百丈，通天入地，年年月月愣是没见过掉叶，可堪神奇。吴质来后，每逢砍枝掉叶，落枝腐叶最终也能重化入根作润泥，‘不死’之树，大概也不过如此了。”
“没活路了。”叶修叹了一口气，枝叶收拢了大半，作一副“伤心，闭门，归家”的模样出来。
周泽楷低垂着耳朵，看了自己研钵里的淡绿色的药材半晌，一声不吭地接着捣药。
待吴质砍累了离开，嫦娥也回到宫殿里去歇息，这片树荫笼罩的地方便又只剩下叶修和周泽楷。叶修的树叶淅淅飒飒的舞动声不时传到周泽楷耳里。而实际上，周泽楷知道这片月宫之上根本没有风，所有的动作不过是叶修无聊起的小玩心罢了。
想到这里，周泽楷突然愣住了。
再大的树木到底也是从小苗长起的，五百丈的桂树也理应如此，而且这个过程该是一段非常非常漫长的时间。那么在嫦娥都未到来之前，孤身独处的叶修也是每每这样自己取乐熬过来的吗？
“难得看见勤劳的小玉兔发呆啊，想什么呢？”叶修突然冒出来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。
周泽楷回过神，望着脚下的土地。属于叶修的根系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嵌入地面里，盘错着像是无数的卧龙。而落在地上的那些枝枝叶叶，果然早已不见踪影。
“叶修，不死？”周泽楷抬头问道，精致的红眼睛直直地望着头顶的苍翠。
“原来你在想这个啊。”叶修轻笑着，“那当然是嫦娥仙子夸张的说法嘛。”
一棵小芽在周泽楷能触及的视界内长出，飞快地延伸，抽成纤细的枝条，长出成熟的绿叶，而绿叶又飞快地枯萎，变黄抖落，最后枯烂的枝条折断掉在了地上。
“我会生，就会死，只不过比较慢看不出来。”叶修嘟囔着，“哪像他们这些仙人，明明自己才是不死的还说我，小周不要学他们。”
长生丸……周泽楷想到了自己总在炼制的药丸。
“对啊，就是你帮他们炼制的这些药丸，有着神奇的生命力量。”叶修说着，顿了一会儿，又补充道，“放心吧小周，你这么卖力，他们总不能不给你一颗吧？”
以为我想要长生吗？周泽楷抖了抖耳朵：“不……”
他还没说完，叶修的声音便又落了下来：“要是不给，我怎么也得去给你争一颗来。”
周泽楷的捣药杵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，掉在了研钵里。
“怎么，不信我啊？”叶修敷衍地挥了挥树枝作生气状，“我可不是普通的树哦。”
周泽楷记得，每次来取他做好的长生丸的仙人曾对他说，偷长生者，当受雷刑。
无言了许久，周泽楷最终说道：“谢谢。”
又是一日，吴质砍着树，嫦娥在树旁摆了个小桌吃着点心，周泽楷在捣着药。
周泽楷专心地注意着研磨药材，仔细地闻着药丸的味道，避免出差错，直到鼻尖熟悉的药香味中融入了些别的香味。
淡淡的，清浅的，似有似无，引人徘徊。
周泽楷思考着问题，听见嫦娥一声小小的惊叹。
“开花了啊。”
周泽楷下意识地抬头，奈何叶修的枝叶实在太茂密，那小小的桂花娇嫩地藏在枝桠上就变得难以寻觅。
吴质比周泽楷更茫然地开了口：“哪儿呢？我怎么没看到？”
蓦地，两片浓绿的叶子重叠着落在了周泽楷面前，摔在地上打开，露出了中间跟着落下的一朵淡黄色的小花。
拥有小小尖尖的花瓣的花儿像是停了翅膀的蝴蝶，安静地停在了周泽楷的脚爪边。
“朕龙心大悦，赏每人花一朵，不谢。”叶修的声音悠悠荡荡地响起。
“谢主隆恩。”嫦娥笑眯眯地捧着一个花骨朵说笑。
手里空空的吴质左看看周泽楷，右看看嫦娥，大怒。
“这位吴夫，我说了，是‘美人’一个，丑人没有。”叶修又说道，声音拖得长长的，十分玩味。
吴质抓起斧头就是一挥。
周泽楷暂时放下了捣药杵，低下身子用前爪去触那小花，轻轻地把它拢到了爪子之间，密密地围住。他用鼻子凑近去嗅那花朵，香味却像是和他躲起了迷藏，一下子还在，一下又没影了。
就像叶修一样，来去无踪。但是你却能知道，他会一直在你身边。
“谢主隆恩。”他小声地说。
这样的日子，过了很久很久。月宫里的一切都很规矩，大家的日常都比较单一。叶修站在那片不会变的地方和大家说说话，吴质不会变地砍着树，嫦娥不会变地在宫殿和桂树之间来回闲坐，周泽楷不会变地捣药。以至于，当周泽楷发现自己举起捣药杵有些艰难的时候，才知道时间，已经过去了那么长。
他是玉兔，比人间寻常的兔子要灵智许多，寿命也长许多，但是与面前这三位相比，却还是太不够看了。
这日，天庭一位仙人照例来收取做好的长生丸，看了看周泽楷，又放下了一颗。
“王母有言赠与你的。”仙人笑了笑便离去了。
周泽楷捧着绿色的药丸，没有说话。倒是叶修首先哗啦哗啦作响了树叶给周泽楷道喜。于是吴质和嫦娥也一并过来向周泽楷说道恭喜。
“小周你真是我见过最乖巧的玉兔，天庭早该赠你长生丸了。”吴质说，“快点吃了羡慕死叶修。”
“你快走，”叶修不给他面子，“看，有你在小周都没心思吃了。”
周泽楷好似很听话地放下了药丸，又去做他的捣药工作去了。
又到了人定时分，周泽楷靠着叶修的树干坐在树下，捧着长生丸。
“好了，现在吴质不在了。”叶修笑道，“小周愿意配合我，我可喜欢你。”
“喜欢我？”周泽楷的小爪子抖了抖。
“是啊，你这么乖巧的后辈，谁不喜欢？”叶修说着。他挺喜欢把这个最后来月宫的小玉兔叫后辈。
周泽楷又是沉默稍许，然后跳起来，转过了身。
“叶修。”周泽楷呼唤道，嗓音坚定。
“嗯？”
“我也喜欢你。”
“那可好。真该叫吴质来听听，气死他。”
“……所以不想你受痛，没法。只有，不要你死。”
“……”
叶修默默地望着那只玲珑的兔子，望着他把白玉般的爪子努力地向上伸，想要让自己看清楚那拢着的绿色药丸。
桂树没有眼睛，他的视野是由他的灵力组建起来的世界。五百丈的高度，可见的范围太过广阔，平时和月宫中的人对话总是得把视野降到最下面，还依然是俯瞰的角度。
而不知为何，此刻叶修竟然好像看清了那个小白团子的眼睛。
叶修早就觉得周泽楷无比专注，每天看他专心于捣药便知。可是直到这一刻，他才知道周泽楷的专注到底有多么深。
那双红色的眼珠执着地望着他，里面的深情比叶修头顶的那片黑天还有深邃。叶修好像从那双眼珠里看到了他与这双眼睛的主人的无数回忆，而他自己曾经说过的话语，也蓦地跳了出来，而每一句都没被这双眼睛的主人放过，全都牢牢地记了起来。
他曾问吴质割一块肉疼不疼，于是周泽楷记住了。所以他每每被吴质砍掉一枝的时候，所看见周泽楷慢了一拍的研磨，并非错觉。
他曾说自己会生，也会死，于是周泽楷记住了。所以周泽楷没有吃下这颗长生丸，不是配合他的话，而是想把这一颗留给他。
“这世间……怎么有你这么傻的兔子？”叶修说，“不说我比你活的长，我早说了我要是想要，自己抢便是。”
“会受罚。”兔子直直地注视着他，“偷长生者，当受雷刑。不想你受罚。”
叶修在心口落下一声叹息。
“好吧，那你放着，我会用的。”叶修说。
“不。”兔子固执地摇了摇头，“我要看到。”
叶修明白，周泽楷这里，他是讨不到一点儿巧了。
“好。”他说。
周泽楷听到这句回答，便看到眼前的高大桂树闪烁起了碧绿的光彩。光芒中一个人影落在了周泽楷眼前。人影着一身褐色的轻衣，短发发尾连缀着几片微小的绿叶。
人影沉着的手拿过周泽楷手中的长生丸，一口吞了下去。
周泽楷咧了咧三瓣嘴，蹦到了人影脚边蹭了蹭，闭上了眼睛。
心愿完成了。他高兴地想。现在他有点儿累，想要睡觉了。
人影缓缓地蹲了下来，一只温暖的手抚过他的头。
又是人醒时分，吴质提着斧头来到桂树下。隔着老远，他就觉得今天的桂树有些不一样。凑近一看，吴质便感受到了那桂树周身传来的惊人的生命力。那生命力如此磅礴，简直就像是真的不会枯萎一样。可是，在这茂盛的生命力间，吴质却没怎么感受到灵秀之气。
这气息如此呆板，就好像一条成龙失去睛目。
他震惊地望着茂密的枝叶，然后低头。在树下，他发现了那只被他称作乖巧的玉兔。而奇怪地，一向勤劳的小玉兔没有捣药，只是静静地伏在地上。
他的斧子掉在了地上。
“他们离开了。”嫦娥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。吴质回头，嫦娥悲戚地望着眼前这幅场景。
“怎么会这样？”吴质说，“除非……”
他停下了话语，好像明白了什么。
“长生啊，多少人想要的东西，他们却都不屑一顾。”嫦娥笑的苦涩，“他们，真令人羡慕啊。”
灵树仍在，新的玉兔也会再来。可是却再无那树灵与玲珑了。
今年中秋的时候，叶修在企鹅上收到了苏沐橙发来的大哭的表情。他有些着急地去询问缘由，便看到女孩给他发来了一段故事。
一段属于月宫桂树与玉兔的故事。
叶修在对话框里浏览完了全部故事，心里不知怎么有些隐隐作痛。
水杯落地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，叶修一回头，周泽楷愣愣地注视着屏幕，手还保持着端着杯子的姿势。
“小周你没事吧？”叶修心急地去看周泽楷的脚。毛绒绒的白拖鞋被水渍打湿，但似乎并没有被杯子砸到。
“没事。”周泽楷边说边弯腰去捡水杯。叶修看着周泽楷的背，觉得心里宽慰了不少。
自退役后，他和周泽楷在一起已经五年了。话说正奔着七年之痒的日子而去，他们的感情却一直没有减少，反而越发融合。
就好像，他们曾经一起相互陪伴度过了很长的时间，所以岁月从不是他们的绊脚石。
周泽楷起身把水杯放在桌上，皱着眉眼睛又落在对话框里。叶修便把对话框拖到故事开头给他看，然后自己又跟着看了一遍。再看一遍的时候，叶修闻着身边人的吐息，感觉心里好多了。
“好熟悉。”周泽楷说。
“真巧，我也这么觉得。”叶修一愣，开玩笑道，“不会我们前世是桂树和玉兔吧？”
周泽楷没说话，长长的睫毛垂下，遮住了眼底的情绪。叶修从侧面看不出所以然，正神思发散着，突然手被自家的恋人握住了。
“我们也要，一直在一起。”周泽楷凝视着他。
“好。”叶修望着那双坚定的眼睛，笑了笑。
周泽楷也朝他绽开了一个微笑。
广寒千层树，凌宫万籁声。
无风自起浪，枯枝又逢春。
复有玲珑兔，睡卧褐锦边。
不许长生药，倾心翠玉前。
END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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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段桂树与玉兔的故事
并没有虐，我最后甜回来了，所以不要打我
吴质就是吴刚，用吴质是来自“吴质不眠倚桂树，露脚斜飞湿寒兔”，百度说吴刚字质，所以也可以叫吴质。感觉更喜欢这个名字，就用的吴质。
以上，谢谢大家
中秋节记得吃月饼哦~